προκον

【沙穆】曰归

本文已完结。
首先我想废话几句(很多句),这是一篇偏向近未来风格的西幻AU,请不要以科学原理的标准来衡量它。【poi】
预警:本文走意识流/象征主义。原色穆和冰之国的娜塔莎出没。
这个故事的部分时间地点是戒日王朝之后面临西亚人入侵的印藏交接处附近,大概是恒河下游的位置,之所以这么设定主要是因为某金毛和紫毛在原著里的设定是西藏/印度常驻人口,如上。
注:Morpheus,希腊神话里的梦境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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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pheus(曰归/式微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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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崇山峻岭像画布一样展开,不同的树种蔓延过整个大地,在风中掀起绿色的浪涛,而在高远而没有一丝薄云的天穹上,阳光像透过棱镜一样折射出彩色的光圈,有游隼从树梢上飞快地掠过,穿过潮湿微凉的空气追随轻灵的苇莺。
这是古印度漫长雨季中短暂的晴天,非常罕见,也非常迷人--至少,游戏系统是这样的设定的。
如果树林没有人在暗中窥伺的话,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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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融合了所有人种特征的面容线条协调而优美,融入月光的银紫从身边一闪而逝。
--说起来,你有过爱情吗?
--暂时没有,人生太长了,我的朋友。或许那刹那的温柔不是所有人一生的归属。
--真巧,我也一样。
--说起来,那你觉得什么算是归属?
--嗯……所以我们又要就这个话题舌战三百回合了吗?
--那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傍晚,所有人结束整天辛劳的时候。他们走着,随后都笑了起来,在十字路口广告铺天盖地的位置。】
旅伴还在说着什么,终于把沙加从自己的回忆里带了出来。他又回到了古印度的森林里,跟随着要和他同路去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旅伴一路前行。
“如果今天我们能走出这片树林的话,很快就可以到尼连禅河边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向当地的无种姓者问路。”旅伴头也不回地说着,在他前面用折刀从树丛中劈开道路。夏虫躲在黑暗中鸣叫着,绿色的树林在他们的眼前分开,不断地露出这片印度群山中植物更茂盛的腹地。
沙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旅伴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状态,因为金棕色长发的青年很快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听说了吗?Morpheus的意识上传系统最近好像出了点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这句话终于稍微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有人反馈说很多地图出现了卡死的现象,所有在该区域的玩家都出不去了。”
沙加刚刚被吸引起来的注意力随着话音刚落又转向了其它地方,这个五官分明的雅利安人看上去就像突然因为这句话想起了什么。
“别管它了,我们还是小心林中的那些目光吧--我刚才听见拔刀的声音了。”
难以描述的沉默随着这句话降临了,两个人戒备起来,一言不发地大步跨过地面的枯枝和草丛,在随处可闻的虫鸣声中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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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有着游戏瘾的人,有多少是因为难以在现实的浪潮里找到自己的本心和归属感才变得如此?
对于这个问题,沙加的答案是“绝大部分”。因为就在此时此刻,灯火如昼的夜晚,他正站在英国伦敦的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目之所及是成片的广告,同样的广告,在麻木的行人眼中呼啸而过。
“你是否对现实感到厌倦?你是否过得不如人意?请下载意识上传游戏Morpheus,它能够在梦境中赋予你想要的一切!率领十字军东征,扮演中情局和克格勃的成员,拔出石中剑,在英国皇家空军里就职--摆脱平庸的自己,见证历史!只要你想!”
Morpheus,22世纪初最受欢迎的一款意识上传游戏,游戏以整个人类历史和神话为背景,玩家可以通过大脑扫描将意识传输到这个游戏的中央处理器中,身体留在现实中,思维则进入游戏,在虚拟真实中切身体会完成历史的感觉。游戏规则很简单:随便选择一个历史场景,战胜阻碍自己的人,达成完成历史的目的,做不到就算出局。处理器会将处于同一历史场景的玩家完成任务的路径进行精密计算,使得他们互相成为其他人完成任务的阻碍,这就大大提高了游戏难度。游戏从内测时开始就吸引了大批玩家,不过美中不足的是,Morpheus开发之初主要面向西方市场,因此东方历史的模组做得有些敷衍。但到了现在,为了达到扩大市场的目的,Morpheus的运营商特意聘请了一群对东方历史了解较深的学者和程序员来完善模组。沙加和穆都是应聘者,分别负责印度板块和藏区板块。现在,沙加的任务已经快要完成了,穆还有一半的工作要做。
广告完成了它的一次循环,又播放了起来。
我受够它了,穆怎么现在还没有忙完?沙加想着那个和自己默契度很高的朋友,把目光从那个在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结构色显示屏上轮播的广告移开,天已经黑透了,他的前后左右都是这些屏幕构成的人造光源,花花绿绿的图案在激情澎湃的音乐中不断变换。
印裔英籍青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忍不住开始在寒冷的夜风中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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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阿布罗狄总是说人生苦短,虽然他只有二十四岁。
--“趁年华未老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吧。”他这么开玩笑。“别把自己当成性冷淡。”
--笑得意味深长。
--“闭嘴,我知道你在说谁,而且我很确定他听了这句话会和我一起商量着揍你一顿。”】
“我没猜错的话,跟着我们的家伙就是两天前的那个。”旅伴不动声色地说道,接过了沙加递给他的乌兹钢匕首。在转头的那一瞬间,他注意到旅伴神色平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看来这个让人感觉难以摸透的青年也一样对那个疯狂的少年有些反感。
沙加点了点头:“你观察前面,我观察后面,尽量不和他们发生冲突。”
他们稍微分开了一些,开始分别留意自己的视野范围。茂密的树丛中有着窸窸索索的响声,像是有人在里面弓着腰移动。他在寻找最好的攻击角度吗?
“他在我们前面。”突然,旅伴转过头来,用口型说道。他站住不动了,而沙加三步并作两步,和旅伴并排站在一起,稍稍抬起了自己的匕首。在他们对面的树丛中,一双透出些许戾气的绿眼睛掩映在同色的叶片里,正在静悄悄地看着他们。仿佛空气静止了一样,三人站在原地各自坚守阵地,沙加感觉自己有些血液上涌,蝉鸣声愈发响亮。最后,那双绿眼睛隐去了,树丛中传来逐渐远去的沙沙声。两人则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真是糟透了,这家伙打着什么主意?我们的任务不过是去到喜马拉雅山并离开印度而已,这会妨碍谁吗?沙加暗想道,在心跳平息后开始烦躁起来。
“真是没完没了,要不要坐下休息几分钟?”旅伴又一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他斜靠在长满苔痕的粗壮树干上,用手开始扇风。“我们可以讲点故事。”
“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关于藏族传说中的幽灵图帕的故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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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允许员工自由布置自己的办公室,生活在各自的内心世界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风格,所有人都对千奇百怪的室内布景见惯不惊,这一间也一样,墙面上华美而狂放的线条所织造的画面美得惊人。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沙加。你似乎对神学有一些兴趣?”
“我是穆。没错,不过也许我对它的任何一个分支都没有深入的研究。”银紫色长发的青年得体地微笑着,他的皮肤很白,但并不显得病态;面部线条优美而和谐,看不出属于哪一个人种,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与之有关的特征--穆后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只是为了找出答案一直尝试着去世界各地旅行。
从小开始,沙加就崇拜一个叫做昌德拉塞卡的物理学家,那位科学家提出了白矮星的质量极限,在天文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心高气傲的金发青年人崇拜他的原因更多是因为他是和自己一样的印裔英籍--人总是喜欢追求相似,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Morpheus招聘东方人时在浩瀚的人群之中与穆终于成为朋友。在英国没有找到任何从属感的金发青年和同样来自遥远东方却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民族的紫发青年因为共同的孤独感,在Morpheus的总部以同事的身份遇到了彼此,然后惊异地发现他们的内心如此相似,几乎能感应彼此。
此时此刻,早早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的沙加还在街边等着他的挚友从总部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广告还在轮播,但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有些麻了。
理论上不该花这么长时间的。他看了看已经升到中天的月亮想道。也许他应该进去总部里看一看,或者先打个电话。
“喂?穆,你在吗?”
话筒那边一片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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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想回印度,那里有着热情的歌舞,骤雨的森林和长鸣的白象,有着帕尔瓦蒂,湿婆和梵天的传说。
--伦敦的钟声在黎明和黄昏时歌唱,但冲不淡他的思念。
--“太遥远了,隔着三分之一个地球。”他这么说。
--“至少你知道你来自哪里。”对方这么回答。”
--“说起来你是怎么看待归属这种东西的?”
--沉默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概如此。”】
确认附近不会有其他人暗中窥伺后,他们坐了下来。
“……他阅读古籍,发现图帕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幽灵,因为人们的心中对一个人的追忆而产生,和那个被想着的人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这个嘉米尔青年站在山巅上的白塔上,远远地眺望着恒河之源流向南方陆地的方向,然后,他已经被抹去的记忆暗暗地发生了作用,他的图帕变成了那个不可能再想起他,而他也同样不可能再想起的金发青年。”旅伴坐在一棵倒地的枯树上讲完了他的故事,柔和的面部轮廓上,蓝灰色的眼睛没有焦点一样的迷离。
“有点荒谬。”沙加笑了笑,环顾身边的森林。
旅伴耸了耸肩:“至少作为一篇象征小说还看得过去。”
“哦?那它象征了什么?”
“大概是归属感的难觅吧。”
“何以见得?”
金棕色长发的年青人只是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沙加还在等着对面似笑非笑的东方青年做出回答,但在这短暂的等待延续了一秒钟的时候,就在旅伴的背后,树丛开始毫无征兆地抖动起来。一道金光以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破空而出,那把阿拉伯弯刀打着旋儿在空中飞翔,沙加猛然意识到,那个先前尾随他们的人并没有走掉,他们低估了那个眼睛里总是带着戾气的少年。
“快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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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里已经充满了紫发青年的影子,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游戏模块测试时识别系统出现故障,导致测试者的意识无法回到现实?你们根本没有在合同中列出这条风险。”副经理办公室里,沙加用冷静而尖锐的语气说道,他完全没有控制自己脸上的愤怒。
“抱歉,先生,这并不是我们的错--甚至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头顶油光水滑的中年人脸上堆着虚伪的哀伤,不痛不痒地回答。
“至少你们现在不应该开放藏区的游戏版块,我很惊喜地发现刚刚发生了重大事故的模组居然还在昨天和我的印度板块一起向大众开放了--请问您是否看过《意识上传条款》第二条?在受害人员仍有希望获救的情况下,不得做出可能会导致其获救几率降低的行为?”
“我很遗憾地告诉您,那种几率很低。”
“不,你只不过是在忽略我的问题。按照法律和舆论--”
目光精明,面带假笑的Morpheus负责人在他说完之前就抢过了话头。
“先生,或许您的口才不错,但我真的无法因此改变什么。你大可以起诉,但我可以告诉你没有用。他的家人甚至都没有任何动静,这完全可以说明--”
沙加的怒火开始上涌。
“那是因为他没有亲人。难道你打算故伎重演吗?上次意识上传系统故障已经导致了一个女孩的死亡,你们却利用她是孤儿这一点让事情不了了之。就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你们没有任何负罪感吗?”
对方拉起袖子看了看表。
“我得先走一步了。”
负责人漫不经心地说完这句话后行了个标准的礼,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把沙加和他的愤怒留在身后,屋里一片寂静。
如此随意而又肆无忌惮,因为穆没有亲人,而想要代为提起诉讼的自己只是他的朋友而已?
无可奈何之下,沙加只得离开了经理办公室,缓慢地挪向公司的大门。直到离开公司,搭上回家的出租车的时候,他都有种心绞痛的感觉。
穆最近在负责藏区游戏模组的制作,按照计划,那些与藏区有关的传说也要被囊括进制作范围里,其中就有穆大陆遗迹的那部分。按照传说,穆大陆的后人有着高度发达的精神力,Morpheus中配角的程序都高度模仿着人类思维模式,那些人工制造的古陆遗民的程序几乎和玩家的意识一模一样,除了由于精神力所形成的高度发达的松果体。鉴于现实中根本没有穆大陆及其遗民的存在,技术员就将松果体的特征作为系统识别配角与人类玩家的标准。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没有人会想到传说中的大陆真的存在过,而且有一个遗民就在现场,身为总监的他必须对游戏进行测试,并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松果体的原因被判定为游戏的一部分而被同化,精神和肉体都会被带入到那个游戏中,无法再回到现实。当准备和他同路回家的沙加等得不耐烦,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这场事故已经开始谢幕演出了。
沙加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夜晚将近结束时初冬天空落雨的温度,他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在他的前后左右,Morpheus的广告还在铺天盖地而不带一丝温度地闪烁着,在虚幻中倒映出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他和穆一起走在街头上,聊着不痛不痒的哲学话题,或者安安静静地走着,没人说话,气氛却不尴尬。
“你是否对现实感到厌倦?你是否……”
然后凌晨的大风就这么从街头巷尾呼啸而过,盖住了广告的声音,雨下得更大了。
我已经不再把他当作普通的朋友了吗?沙加在风中问自己。
也许是的。此时此刻,出租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他对自己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回忆结束,沙加走下出租车,走进了自己的公寓。
窗子外,金色的夕阳正在缓缓沉没,让一动不动的青年的长发变得像跳动的火焰一样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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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发的青年正在愠怒,虽然面带微笑,但他感受得到。
--“这些家伙太过分了。”他不快地关闭了手机界面,那上面一句“我们中藏着异形”红得吓人。
--他当然知道那是玩笑,凡人总是在温饱得到保证后将目光转向别人的生活,以此证明自己有着敏锐的眼光。
--“不用管那些闲得发慌的人。”但反而是他的朋友首先说出了这句话。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夜空。
--“沙加,你说是不是相同的人总是会被对方吸引?”
--“此话怎讲?”
--“我总是在寻找故乡,你总是在思念故乡。我们所在找的都是自己的归属。这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吧?”】
他们三个开始了激烈的交战,又一次的。两柄乌兹钢匕首和一口阿拉伯弯刀交错着划出闪亮的弧线,三双眼睛都处于及其专注的状态。风在树林中呼啸而过,压低了树梢,露出了远方苍白的山脉,但陷入苦战的三人都无暇理会。
沙加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西亚打扮的少年:卷曲的青发,至多不过十三岁而尚显稚嫩的脸上凶狠的绿眼睛,紧紧抿住的嘴唇,一切特征都符合一个标准的欧洲日耳曼人。旅伴已经不慎被他用弯刀划了一下,手臂上血流如注,但少年却对血一点恐惧的反应都没有,打法反而越来越凶残,招招取向两人的要害。
少年即便再凶蛮,但长时间过去,终究在体能上吃了对方是成年人的亏。虽然旅伴因为手臂受伤的原因动作不是太灵敏,但和沙加仍然配合得很好。打了一段时间以后,对手疲态渐露,沙加反手一挑,那把阿拉伯弯刀便在清脆的响声中直直的坠落在了地面上。少年瞳孔突然收缩了起来,沾着血污的脸上掠过一丝惊骇,旅伴则利用这一瞬间的空档,成功地在他的惊呼声中抓住他的后背,将他制服在地上。
“说吧,孩子,你为什么要盯着我们不放?”沙加俯下身去问那个少年,动弹不得的少年绿眼睛里反射着他俊美而严厉的容颜和远方的白色山脉,而那对瞳仁的更深处则燃烧着大火。
这句话刺激到了少年,因为沙加刻意用了古印度语。很显然,一身西亚打扮的少年代表的是在这个游戏场景中入侵印度并成功占领她的西亚人。即便他听不懂,但沙加的印度语已经明确地表现出自己正在讽刺对方。
少年忍不住开始用英语破口大骂,他的语速快得吓人,沙加只听出来了其中几句,诸如“你们这群愚蠢的网虫!你们什么都不明白。我的妹妹……”
“孩子,能说一下原因吗?”旅伴蹲在那个少年的身边,手臂上还沾着血,虽然语气严肃,但美得惊人的脸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我不认为我们的任务存在任何冲突,如果你这么做是有苦衷的话,我愿意听。”
这番话仿佛有着特殊的效果,沙加看到少年突然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位金棕色长发的旅伴。紧接着,他眼中的火焰减弱了,声音带上了哭腔。
“该死的!可你只是一个程序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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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游戏系统中可能发生的事件进行量化分析。
尽量带入精确的数值减小误差。
这个同事一直在沙加旁边皱着眉头,不知为何,在沙加请假一天在家里忙活后,这个和他只算泛泛之交的希腊小伙子在下午时分不请自来,敲响了公寓的门。
“老实说这不太可能,自由意识一旦被系统同化就会成为一个类似配角程序的存在,忘记掉自己所有的记忆、身份和目的,甚至连相貌都和以前不同,总之他会几乎变成另一个人--你是不可能找到他,再把他带回来的。再说这件事已经被公司压下去了,他们大概不会打算冒着让公司名誉扫地的风险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没打算用管理员的身份进入游戏以引起注意。”沙加没有理会米罗的担忧,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那台刚刚买来的意识上传设备--作为游戏的开发者之一,他平时可以在公司登录,再加上他身为制作者对游戏其实并不感冒,因此也就没有专门买一套。
米罗冲到他面前,一把拿开了意识上传设备。青年的一头蓝色卷发在空中甩过弧度,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够了,作为一个和你共事了那么长时间的人,我当然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打算在印度的模块进入游戏,你是这个版块的开发者,当然清楚哪个部分存在还未修复的漏洞:比如地图卡死,游戏任务卡死;然后你就会通过其中一个会显示出整个游戏内所有配角的bug去查询所有配角的信息,找到你想找的那一个,对吗?”
“说的没错,我现在连那个bug的位置在哪里都了如指掌。所以呢?你今天大概是代表Morpheus阻止我的吧。据我所知,我没有违反任何一条已知的法律。”沙加这才抬头看向对方,不痛不痒地回答道。
米罗深吸了一口气,夕阳在他的侧脸上投出一点阴影。
“没错,但这不值得,沙加。你可能会因为滥用bug而再也回不到现实。这句话我是从一个朋友而非公司的角度告诉你的。”
他们相对而立,沉默地看着对方。意识上传设备放在他们中间,发出的提示音在空气中缓慢地跳动着。
最后沙加先开口了,语气非常平和。
“如果出事的是卡妙,你也会这么做的。”
“那不一样,我和他是爱人。”米罗不服气地挑起了眉毛。
“不,是一样的--从现在开始已经是了。”
米罗的眼睛在看到沙加从背后掏出电击枪时骤然睁大了,随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沙加在他接触到地面之前接住了他。
“抱歉,米罗,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我不会被你阻止。”他将这个虽然已经闭上眼睛,但脸上还带着震惊(也许还有一丝感伤?)的青年安置到沙发上,“好好睡吧,三天之后你会醒来的。”
语毕,他重新拿起了被搁置一边的意识上传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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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颜色正在逐渐鲜明起来,沙加靠在一棵长得有些歪的榕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向旅伴倾诉的蓝发少年。在旅伴询问他的苦衷之后,他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像一个孩子一样急于倾诉--即便如他所说,对方是一个程序。沙加是在进入地图时遇到旅伴的,那个金棕色长发,面部线条极富美感的异乡青年安静地站在那烂陀寺的遗迹边,见到沙加后问他愿不愿意同行,连沙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答应他。
就在他的眼前,这个名叫阿列克谢的少年说,他的妹妹之所以死在他的怀里都是因为Morpheus--由于意识上传系统故障导致无法退出游戏,那个与哥哥相依为命的女孩在游戏里被困了将近五天,现实中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因此滴水未进。等哥哥到寄宿学校看望她时,众人才发现她失踪了,并在学校里的湖边找到了濒死的她。一切都太晚了,阿列克谢无法将她的意识带回她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中面容苍白的妹妹停止了呼吸。
“所以这就是你打算在一个刚刚开放的版块把这个游戏完全毁灭的理由?这不是什么好行为。”少年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啜泣,之前的杀气早已消失无踪。旅伴则举起了从阿列克谢的衣袋中发现的一块病毒拷贝。
“没错,后来我用尽办法从黑市上搞到了它。”
沙加看见那块黑色的硬盘,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正在被证实。
“那你为什么要尾随我们?根据系统的信息,我们的任务根本就不冲突。”旅伴继续问道。
“并不止你们,我尾随了很多人,尽管我的任务也和他们的互不冲突。这只是因为他们都是愚蠢的沉迷游戏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虽然我能做的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Morpheus已经害死了我妹妹,可他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近的意识上传系统卡死也是你干的,对吗?”他问道。
“没错,因为同样的理由。我用了另一个病毒。”
旅伴挑起了眉毛。
有些东西被忽略了。沙加想道,在沉默半个小时后终于开始发表言论。
“不出所料的话,”他缓慢地启齿,正在对话的两人都转向了他。“阿列克谢?我以前就知道你,你的妹妹叫做娜塔莎,对吗?”
少年呼吸一滞,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就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狸:“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他在这里没有亲人。难道你打算故伎重演吗?上次意识上传系统故障已经导致了一个女孩的死亡,你们却利用她是孤儿这一点让事情不了了之。就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你们没有任何负罪感吗?”】
“因为我们遇到了相同的事情。”沙加走上前去,蹲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对方本能地想要避开。“但我不会像你一样。”
旅伴安静地站在一边,沙加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臂还没有止血。
我过后会处理的,他想,然后蹲下来和少年平视。
“没错,和你一样,我也是带着毁灭的欲望来到这个游戏里的,虽然我只是来找人而已,不打算真的让欲望变成现实。”
然后金发的年轻人在夕阳中看着对面的少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在靠近他们的地方,一个游戏配角也在安静地旁听。
“听好了,其中一些内容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

【穆的办公室墙壁上描绘着壁画,那些华美而狂放的线条所织造的场景美得惊人。
那是一个平凡的早晨,穆还没有来上班,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看了一眼,在他的凝视下,画面上美丽而庄重的女神同样在安静地回望着他,下唇紧抿着,眼神严厉,右手托举起倒立的金字塔,本该是下肢的部分长着七条光洁的蛇尾,背后带着光圈。
那是穆大陆唯一的神明娜拉亚娜,沙加回想着自己看过的传说,认出了她是谁。
只不过,那时他只是把那幅画当成了穆沉迷网页游戏的产物而已。因为穆说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我后来回想起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地专注——对于一个游戏。他认真地设计着他的模组,甚至细化到了一草一木。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翻着一堆厚得令人咂舌的神话传说,从中找出所有与穆大陆相关的蛛丝马迹,后来我又仔细看过他在墙上画下的神明,才把这些联系到了一起。我猜,虽然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和同族,但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是一个穆大陆的遗民吧,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失落的地方。但他不能告诉我,因为他大概认为我不会理解他。
其实我想,不止是他,所有那些沉迷游戏的人--你口中的网虫,其实都是一样地难以找到自己的归属,所以才会这样。所以,也许我们有时不该怪他们。
也许有朝一日,当他们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属之后,一切还会发生改变。”
沙加话音刚落,阿列克谢就皱起了眉头。
“你的遭遇也很让人同情,或许说的也有一些道理,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妹妹在现实中早已逝去,但意识同样因为系统故障在游戏里以配角的方式活了下来。”
少年猛地坐直了,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沙加看着他,继续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在准备代替穆的家人起诉Morpheus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你和你妹妹的案例,所以就进行了一些了解,然后发现你妹妹的条件意外地与系统判定配角的条件契合。我参与制作了Morpheus,当然知道它发生故障的前提之一:除了身体条件与游戏配角契合之外还有一点,他们在思想中必定是感觉自己在现实中缺乏归属感,认为自己真正地属于这个游戏中的世界。”
“你的妹妹,和我的——”他斟酌了一会儿,“——所爱之人,都是如此:你们也是孤儿,对吗?”
阿列克谢没有说话,他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在梦游。
“我要去找她,告诉她这个世界除了游戏之外还有她的归属。”他喃喃地说,但眼神显示出他心意已决。带着这样表情的孩子应该不会再有毁灭一个世界的欲望了,沙加做出评估。
“很好,你是英国人,对吗?那么,我猜你的妹妹多半在欧洲的游戏模组里。”他平和地给少年让出了离开的道路。
然而少年突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突然转向了一直在旁听的旅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从裤兜里掏出了另一个之前没被发现的硬盘,递给了对方。
“这是所有的病毒,就交给你保管吧,我用不上它。真滑稽,我居然想毁灭掉这里,连着我的妹妹和那些无辜的人。”
旅伴微笑着点了点头。少年向他行了一个有些滑稽的礼,转过身子慢吞吞地向林子的另一边挪去。沙加目送着他高瘦的背影一点点地被黑暗吞没。
“对了,”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之前,阿列克谢突然回过头来。“祝你顺利地找到你的爱人。”
沙加冲他挥了挥手。

夕阳终于落下了地平线,丛林里的喧嚣开始逐渐沉寂。他又在和旅伴一起跋涉了,往着已经距离他们不远的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方向,沙加知道那里有一个bug,能够帮他查到所有游戏配角的信息。
一路上,旅伴没有像白天的时候那样努力地找话题,反之一直沉默着。
沙加突然回想起他们一起出发时的场景。
【“我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金棕色长发的青年孤身站在那烂陀寺的遗迹边,有些尴尬地对沙加说。那时还是晨光熹微的早晨,鹅黄色的曙光照亮了他线条优美的面容上那对朱红色的眉印。
“那我们上路吧。”沙加鬼使神差地回答道,虽然他明知道自己要去喜马拉雅山脉做的事情根本不应该有人--更别说是配角陪同。】
“对了,你似乎是西藏模组的配角吧,为什么会到印度来?”
旅伴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似乎陷入了思考。他们继续跋涉着,天色越来越暗,两人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为明天的旅行做准备,沙加打算点一团篝火,但旅伴冲他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他说道,然后用念动力在手中点亮了一束光。
“你是穆大陆的遗民?”沙加惊讶地看着像星辰一样明亮的光束,接着又看向旅伴灰蓝色的眼睛,但对方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树林的深处。
“是的,可真是奇怪,我当时分明就在我的家乡——”他眯起了眼睛,看上去有些疑惑。“——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个声音在叫我去印度找一个人,虽然我从没有去过印度。但我最终还是出发了。
也许我是在寻找自己的归属吧?然后我遇到了你,也许,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概如此。”
在他们的头顶上,是宁静而高远的天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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